渣打總裁解讀歐債危機:警示銀行業勿深陷其中

  王芳艷 儲蕓

  一位簡樸的英國紳士或“大學老師”,這是本報記者初見渣打集團行政總裁冼博德(Peter Sands)時的第一印象。

  接受采訪時,他直爽但不失之深思熟慮,很少直接給出答案。當記者問他最近讀什么書時,他頗細心地打開iphone,搜出了諾獎得主Kahneman撰寫的《thinking fast and slow》,冼博德介紹這是本關於行為經濟學與心理學的“讀得很愉快的書”。

  兩輪金融危機,渣打銀行以受波及較小而受到廣泛關注。冼博德交給股東及客戶的成績單是,渣打盈利連創9年新高,並成為唯一一家被三大評級機構調高評級的國際銀行。

  于冼博德而言,他更願意將這種“幸運”歸結為戰略的選擇。儘管總部設在英國,但渣打銀行自成立之初就具有亞洲血統。近兩年,渣打始終推行重點關注亞洲、非洲、中東地區,內生增長優于併購的戰略。

  2011年年報顯示,香港地區、新加坡、韓國、印度及其他亞太地區貢獻了約70%的業務收入,非洲大約8%,中東等地為13%,而美洲、英國及歐洲僅為10%。

  “在一些機構中,戰略衹是高管層或CEO挂在嘴上的談資,而員工並沒有按照戰略執行。但渣打銀行的戰略十分清晰並且一以貫之。”這位曾在麥肯錫歷煉過的銀行家,言必稱戰略二字。

  然而,歐債危機持續發酵,新興市場經濟亦出現放緩跡象,主打新興市場的渣打銀行能否保持既有的增長速度?面對本地銀行的激烈競爭,作為外來者是否將淪為“被扒掉牙齒的狼”?日前,冼博德接受了本報記者專訪。

  歐債危機之惑:銀行業深陷其中

  《21世紀》:妳對歐債危機未來演變趨勢怎么判斷?渣打有沒有遭受損失?

  冼博德:歐債危機現在形勢十分嚴峻,直接風險是希腊可能會退出歐元區。希腊下次選舉將在6月17日進行,這次選舉至關重要。問題還不僅停留在希腊,其他南歐國家也都面臨較大挑戰──如何在緊縮財政政策下實現經濟增長。

  歐債危機將對世界其他國家產生負面影響。歐元區是中國最大的出口市場,而且歐元區經濟對全球金融體系的穩定也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銀行業深陷其中,但對渣打銀行沒有直接影響,我們對歐洲的主權債務沒有直接風險暴露。但這也不意味著渣打可以固步自封因為歐元區面臨的動蕩局勢和很多不確定性,會對經濟復蘇的信心造成沖擊。

  《21世紀》:在此前的金融危機中得以幸免,是因為渣打主要布局在新興市場,現在新興市場也出現問題,渣打將如何應對?比如前五年,渣打的ROE增長很好,未來五年還能保持高增長嗎?

  冼博德:從2006年底到2011年底這五年中,渣打的貸款總額上升91%,利潤上升了113%。您剛提到的新興經濟體問題本質有所轉變,新興經濟體遇到了很多挑戰,包括大多數亞洲經濟體都放緩了經濟增長步伐,但我相信渣打還是能保持增速。

  例如雖然中國經濟增速會放緩,但仍能保持7.5%─8.5%的增長率。目前渣打在中國的市場份額非常微小,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而歐元區銀行面臨挑戰,一定程度上要去槓桿化,收縮國際業務,這也為渣打提供了獲取市場份額的機遇。

  之前因為核心資本增加(翻了一番),渣打的ROE的確出現小幅下降,但目前仍舊處於較好水平。

  《21世紀》:我們注意到,妳是位言必稱“戰略”的CEO,那么渣打今年將主要推行哪些戰略?

  冼博德:渣打一直在關注市場的變化,基於全球經濟局勢的演變來做微調。一方面,我們在評估歐元區危機的影響,從而保護銀行不受危機的負面沖擊﹔另一方面我們也會尋求危機給銀行帶來的機遇。

  還有一方面則是所有銀行都面臨的挑戰──目前,全球監管體系正在調整,新的監管措施頻頻出台。作為一家在70多個國家和市場開展業務的國際性銀行,渣打要适應多地監管政策的調整,評估新的監管變化給銀行帶來的機遇和挑戰。

  另外,人才的培養和發展,永遠是我作為CEO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21世紀》:貸存比是中國金融監管機構管理的一個很重要指標,在全球市場中,這是不是一個很重要的指標?

  冼博德:貸存比確實是中國監管的重要指標之一,但大多數西方銀行的貸存比超過100%,銀行資金來源並非主要來自存款,而是來自機構(同業拆借、發債等)。渣打銀行在西方銀行中比較獨特,渣打集團全球貸存比在76%的水平,即資金來源大部分以存款為主。

  在過去數年中,渣打能夠抵御住金融危機的沖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有一個強大的資產負債表。一方面流動性指標十分健康,貸存比非常低﹔另外資本方面,渣打的核心資本充足率達到11.8%,比較高。

  正因如此,危機以來,渣打成為唯一一家獲得三大評級機構調高評級的國際銀行。

  面對CDO、CDS誘惑時:以簡單制勝

  《21世紀》:銀行業都在議論,像匯豐這樣的巨型金融機構從去年開始宣布退出某些市場,並裁員,渣打是否也會加大或減少對某些市場的投入?

  冼博德:儘管局勢瞬息萬變,但不要以為我們將隨之對策略做出重大改變。我們將保持戰略的基本原則不變,還是重點關注亞洲、非洲、中東地區。我們的戰略是深化和客戶長期的合作伙伴關係,而不是僅僅關注某一產品或某一筆交易。在增長模式方面還是主要尋求內生增長,如有合适時機,併購、收購也會考慮,但併購是我們內生增長的補充,而不是以其為主。我們會堅持這個行之有效的戰略。

  《21世紀》:表面看,渣打避免了上一輪金融危機的沖擊,焦點是妳們的“分散”戰略,采取這個戰略真的是有聰明的預見性嗎?

  冼博德:歷史造就渣打一個獨特的本質──一直關注亞、非、中東地區。從銀行建立伊始,我們就確實有亞洲血統。在1858年,最早的兩家分行就是建立在中國的上海和

  印度的加爾各答,甚至比在倫敦設立機構還要早。我們在英國從來沒有較大的業務。

  對於金融危機,我們不能提前預知,但當時我們確實預感到情勢好得讓人無法相信,市場表面上的欣欣向榮肯定蘊藏了一些危機。所以在2006、2007年,市場較為樂觀的背景下,渣打保持著高度謹慎。

  能夠抵御金融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渣打能夠嚴守自己的戰略並且嚴格執行。在一些機構中,戰略衹是高管層或CEO挂在嘴上的談資,而員工並沒有按照戰略執行。但渣打銀行的戰略十分清晰並且一以貫之。

  《21世紀》:一些評論說,渣打能夠避免金融危機沖擊是因為高風險產品做得不多,例如CDO、CDS,當時在做決策的過程中,這些高收益產品是及時清倉,還是開始就不打算賣?

  冼博德:我們對CDO、CDS這類結構復雜的產品的風險暴露一直十分有限。實際上,渣打的戰略是以簡單制勝──要深入了解和客戶的關係以及客戶的業務。對我們銷售的產品也要充分理解才去經營。對於結構非常復雜的產品,像CDO,我們自身都無法完全理解,怎樣讓業務部門去賣這個產品呢?

  我們也不想自詡沒有犯過錯,沒有遭受損失,因為銀行本身就是經營風險的行業,但最重要的是要理解妳所經營和管理的這些風險,不要承擔超過極限的風險。

  外資在中國:拔掉牙齒的狼?

  《21世紀》:外資行在中國遇到很大調整,外界評論說是“拔了牙齒的狼”。比如大概在10年前,中國最優秀的中國人才向往外資銀行,但現在外資銀行的薪酬已經沒有競爭力了,一流人才反而流回了中國的股份制銀行。對此妳怎么看?

  冼博德:我覺得渣打銀行一向都會被人低估,但我們並不在意,還是做該做的事,結果我們的表現往往能夠超過人們的預期。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喜歡被人低估。

  我完全同意您所說的,十年前,優秀人才都為外資銀行工作,現在不再如此,現在的人才競爭非常激烈。但渣打銀行還是能為人才提供比較獨特的東西,第一能夠提供很好的培訓體系和職業發展前景,第二可以為其提供良好的經驗和歷練,將其送往國外進行培訓或短期交流。另外,我們高度重視企業文化的建設。

  但完全不能低估中資銀行的競爭力,在過去几年中,它們在產品和服務品質上都取得了長足進步,在人才吸引上非常有競爭力。

  不光在中國,在印度、新加坡也是如此。當地銀行都取得了顯著改善,我們的競爭對手不再是其他國際性銀行,而是本土銀行。但同時,我們和本土銀行有良好的業務關係,因此,一方面我們存在競爭,另一方面,我們也是它們的客戶,也與之合作。

  《21世紀》:像在中國這么大的市場,妳們的市場份額很小。妳們在中國沿海地區的併購行為也很少,為什么不嘗試?

  冼博德:我們入股了渤海銀行,渤海銀行雖然不大,但運營得很好,增長速度也非常快。另外,我們也投資了中國農業銀行一個比較小的股份,當時投資了5億美元。

  《21世紀》:為什么不投資更多?是監管限制么?

  冼博德:當時我們覺得應該投這么多,並沒有監管的限制。

  我們做投資時,不是以一個投資者來自居。如果僅追求投資回報,那么股東自己可以投資,沒有必要借助渣打銀行,相反我們投資更多是站在戰略投資的角度。比方投資渤海銀行,它獲得了全牌照,可以在全國範圍內經營的銀行。我們可以從無到有地創建這家銀行,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投資農行是考慮到我們可以和農行就廣泛的業務領域展開合作。

  《21世紀》:渣打和農行有沒有可能像匯豐和交行那樣深層次的合作?渣打對農行5億的投資給農行帶來了什么?

  冼博德:這兩筆投資還是非常不同。匯豐投了交行19.9%的股權,而我們投資農行股權非常小。但我們還是和農行有廣泛合作,舉例來說,農行的對公客戶如果想去國外進行業務,可以利用渣打的網絡。

  我們的戰略是追求內生的增長,併購為內生增長服務,而不是相反。我們每年會做數筆併購業務,但一定要服務於渣打的內生增長。

  《21世紀》:渣打和農行有沒有聯名發雙幣卡的可能性?

  冼博德:雙幣卡可能是我們探討的領域之一,但我在這裡尚不能給出明確答復。渣打和農行兩家機構非常不同,有很好的互補性。比如農行在中國的分支機構十分廣泛,但在世界範圍內較少,渣打恰恰相反。這樣看來,雖然兩家機構非常不同,但契合度很高,能取長補短。

  渣打是印度首家上市外國公司:“登陸國際板”猜想

  《21世紀》:目前中國大陸市場對渣打全球市場的貢獻有多大?

  冼博德:2011年,渣打中國有限公司的利潤是2.2億美元,約占整個集團的3%,收入占集團的5%。但若僅看大陸的貢獻,實際上是低估了中國對整個集團的貢獻。

  渣打香港的利潤率在全球整個集團中最高,達到15億美元,占集團利潤的23%。而香港的利潤很多來自於和中國大陸客戶的聯繫,實際上是中國(大陸)給它們帶去了利潤。渣打非洲也是如此,所以我們在看中國市場對渣打的貢獻時,不能僅看渣打中國的利潤,這勢必會低估中國(大陸)市場的貢獻。

  《21世紀》:集團會不會給中國市場增加資本金?

  冼博德:目前,渣打中國的資本金情況非常好。必要時,我們已經準備好資本金的提供,但這取決于情況是否真正需要。

  《21世紀》:中國市場房地產、中小企業、地方政府貸款風險較高。作為外資行,妳們如何介入這几個市場?

  冼博德:目前,渣打對於地方政府的貸款為零。而對商業房地產的貸款也非常有限。渣打在中國戰略的重點,就是政府提到的小微企業金融服務。渣打是第一家在中國開設服務中小企業支行的外資銀行,也是在中國給中小企業貸款數額最多的外資行。

  我們借助在全球服務中小企業的經驗累積,來支持中小企業的成長,這是渣打的戰略重點之一,也是我們認為能夠發揮特長的領域之一。

  《21世紀》:對渣打在國際板有沒有預測?在倫敦會不會發行人民幣債券?

  冼博德:我們也希望在合适的時機登陸國際板,但時機取決于中國政府的工作安排。渣打是印度第一家上市的外國公司,我們已積累了一定在外國市場上市的經驗。

  我們並不熱衷在倫敦為我們自己發人民幣債,但我們熱衷幫助客戶在需要的時候,在境外發人民幣債和進行人民幣的貿易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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